湖州港滩头|人文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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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是江南的，更是水乡的。江南不仅较之北方有更青黛的远山，水乡的流水也更清澈委婉。也因此，湖州更多江南水乡的婀娜多姿。多雨的节气，江南水乡有多美，湖州便有多美，田连阡陌、山色空蒙，惟有湖州才可以将河流和山川配合得如此天然。林逋说湖州：“村落人家总入诗”，可见自古以来，湖州便得祥瑞和诗意。
湖州的江南味，在于湖州有众多的河湖港汊。可以说，老底子的湖州是个泡在水里的城市，水碧山青、楼船箫鼓，丝毫不逊色意大利的威尼斯。明朝诗人孙蕡是广东人，虽然没在湖州当过官，估计小住苏州时曾来湖州玩过，却对湖州城有着最为精准的描写。孙蕡《湖州乐》：
湖州溪水穿城郭，傍水人家起楼阁。
春风垂柳绿轩窗，细雨飞花湿帘幕。
四月五月南风来，当门处处芰荷开。
吴姬画舫小于斛，荡桨出城沿月回。
菰蒲浪深迷白纻，有时隔花闻笑语。
鲤鱼风起燕飞斜，菱歌声入鸳鸯渚。

飞花细雨、城郭人家、荷柳招展、莺歌笑语，堪堪一幅幅泼墨山水画。
彼时，湖州城外的河流统称苕溪，东面的叫东苕溪、西面的叫西苕溪，又叫作龙溪港。城内的河流则有月河、务前河、馆驿河、新开河、西河、菜花泾、下塘河、横塘河等，大大小小的河湖港汊以及星罗棋布的漾塘，成就了湖州的烟蓑雨笠。
湖州人靠水吃水，喝的是河水，用的是河水。洗衣、淘米、洗菜、洗澡都到河边，甚至于洗拖把、“荡马桶”都在河里。小时候忒喜欢看女人们在河边捣衣洗被单，被单涂了肥皂，用棒槌不停敲打，随后一个弧线抛将出去，舒展的被单在水面鼓起一个大泡，像极了硕大的凉帽。那时就傻傻地想，要是能躲进泡泡里，顺水漂流多好。

湖州人把河边叫做“港滩头”，因许多人家后门都临着河，开有踏步可以走下河滩。或又叫做“桥口”，因那些架在河流上的桥，桥两侧都会建一个“桥石埠”，供人们下河用水。
一些港滩头的“桥石埠”建的甚是结实华丽，官驿河头一带的港滩头就相当宽长，因这里原是航运码头，更曾是官家驿站。想当年，杜牧在湖州当市长，就住在官驿河头的霅溪馆里，老兄天性豪宕，经常坐着船满湖州放意肆志、模山范水，“笙歌登画船，十日清明前。”估摸着老兄寻欢作乐时，就经常在这里的港滩头上下船。

米行街一带也是，因是湖州主要的货物中转地，大大小小的船只要在此处靠驳，挑夫们沿着桥石埠将货物搬运上岸。桥口踏步的用料也相当考究，一般用的都是武康石，一步一步细致垒砌起来，从水底直至水面。那些临着河的大户人家，桥口更是富丽堂皇。记得北街有户人家，桥口砌有石碑，有镂空的石栏杆，似乎用的是玉石料。我难得在那里游泳，也就远远地望着，不敢攀爬上去。
我家住观凤巷，不临河，因此用水除了去双井巷打井水，便去仪凤桥堍竹安巷的桥口。小时候，常跟着母亲、或者姐姐、或者隔壁的黄大妈，扛着拖把屁颠屁颠去桥口。因玩水对小孩子来说跟玩火一样，都是一件充满好奇心和相当刺激的事。特别是夏天，学会了游泳，便可以在桥口“咔弯转”。一动不动蹲在水里，睁大眼睛，捕捉到几只虾在帮岸石缝里，两手从水底慢慢移过去。甫一接近，手掌快速合拢，结果常常是溅了一眼睛水，弯转却是逃之夭夭。

老底子湖州港滩头的河水清澈，尤其秋冬季，似可清澈见底，起码我小时候人们对河水的亲近度不像现在的人这样望而却步，跳进河里游泳乃家常便饭。如今敢下河游泳的人怕是屈指可数了，即使有人下河，岸上的也会觉得此人有点脑子拎不清，怕河水中毒的大有人在。我小时候，虽然已经有了自来水，但还是有人家打了河里的水，加了明矾过滤用来饮用。我们在苕溪里游泳，呛口水吃肚里，丝毫不会感觉不适。
赵孟頫是湖州耄宿，他对湖州河水的描述应是权威，他有一首《题苕溪绝句》，说湖州“自有天地有此溪，泓渟百折净无泥。我居溪上尘不到，只疑家在青玻瓈”，这里的玻瓈就是玻璃。这话说的可能有点过，但至少证明湖州的河水在赵孟頫时代当是清澈无疑。当然，这里说的清澈主要还是指感官和视觉上。一般的河水即使再清澈，也还是富含生物质和细菌。只是那会儿的人卫生习惯不重视，所以小孩子瘌痢头、身上痈疽疔疖、蛇皮肤的就比较多。我家隔壁“长脚鹭鸶”阿姨家的孩子，身上就长了好多疮疖。

等到春夏季，尤其梅雨季，山洪下来，龙溪港里的水浑浊发黄、见水如泥也是常态。不过，此时便是结网捕鱼的好季节。邻居冯伯伯就会翻出搬网，架在仪凤桥旁的河道上收获满满的惊喜。记得有次在仪凤桥旁下网，一网起水，网里居然躺着一雌一雄两条各一米多长的河鳗，此时岸上观看的人群潮动，大声惊呼不止。我却是看着硕大的河鳗不敢近前。宋方回有诗曰：“儿童揄鳗鲜，争着柳枝穿”，我却观那河鳗似蛇形，心里惟有怯意。
有次发水时遇到汪丁鱼群，冯伯伯和他儿子阿狗一个晚上就网了几十斤，墙门堂里每家每户分到一小脸盆，吃的那个遐意，至今记忆犹新。湖州的港滩头抑或桥口，是湖州人家长里短的好去处，熟悉的街坊邻里在那里碰面，常常站着聊个不亦乐乎。我妈就比较饶舌，经常去了港滩头就不见着回家，等到吃晚饭了，我爸就叫我去把她喊回来，嘴里嘟哝着：又在那里说不完的话了。

邻居黄大妈讲隔年皇历的故事一等，她说的趣事就与港滩头有关。说有户人家的妇人常去桥口淘米，每次淘米的时候就会看到一只金蟾从水里游出来，呆呆望着她。她好心，就抓一把米喂它，金蟾吃了米就游走了。天长日久，每次都是一样。有次妇人的丈夫生了大病，花了好多银子抓药也不见好，那天她又去桥口淘米，那只金蟾游到她身边，从嘴里吐出一颗珍珠。妇人把珍珠拿回家，研成粉末，掺进药丸里喂了丈夫，结果药到病除。喜得妇人赶紧去桥口找金蟾，却是再也不得见。我听了故事，去桥口总是仔细观望，却从未得见金蟾出游，甚是失望。
小时候，常在西河头劳动路游泳池后面的龙溪港玩水，这里的港滩头是个黄沙码头，虽没有宽敞的桥石埠，但能直接从帮岸爬上黄沙大船跳水，在船上鱼跃而下。此地的河面虽宽阔，但平时流水较缓，很适合游泳。且这里常有从太湖方向过来的农船，装载了西瓜、黄金瓜、白糖瓜，吊船时便可顺手牵羊。当然，要是被船老大发现，那就惨了，挨骂不说，搞不好就要被“切丧威”。我有次偷瓜被发现，船老大一篙子砸下来，差点就头顶开花。

惊险的事常有发生，记得有次帮人家捞眼镜，结果一个猛子下去，摸索了一阵浮上来，却是已钻入船底。好在当时冷静地朝船外侧奋力游出，要是第二次还撞船底，肯定一命呜呼了。更有一次发大水，带我妹去游泳，我妹水性不好，每次都要带个大轮胎。我让她坐轮胎上，先把她推入水中，结果水流一下子把她给冲走了，而且下游不远处就停了一艘大船，要是轮胎带着她撞上去，那就完蛋了。等我缓过神来，赶紧跳下水游上去，总算在离大船不到几米的地方把她推向了河中间，从而躲过了一劫。
如许往事，至今想来还有点后背发冷。相信，每个湖州人都有港滩头的故事，有欢喜，也一定有不测的遭遇，毕竟水火无情。曾经的湖州港滩头，河水泱泱、水软温润、河港曲折蜿蜒，沟渠纵横交错，沿河的楼台亭阁、花丛柳影，都因了河水而鲜活。小时候站在桥口，常想，可以坐上一只小船，从桥口顺水漂流，去到一个遥远的，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可以天高地迥，甚么心念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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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争先	好评 +1	PC评分	2022-07-23
peregrine	好评 +1	此贴要顶	2022-04-19
夏天的网	好评 +1	此贴要顶	2022-02-17
liuxiao123	好评 +1	此贴要顶	2021-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