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价的玻璃
御豪的小李通知我上午八点半师傅来装玻璃,我请了假去等他,没想到一贯守时的汪师傅竟反常地迟迟未到。期间联系小李,小李说玻璃还在店里,一早没有出门单,汪师傅等这单子等得出不来。
一直到九点半,汪师傅珊珊来迟。原来汪师傅七点多就赶去六空拿玻璃了,不料六空的管理模式发生变化,不论什么货物一定要凭出门单才能从店里出来,而六空的办公室人员没这么早上班,他说没办法只能等。汪师傅又说这块玻璃太珍贵,他开车不敢开快,怕一个急刹造成损坏,他赔不起。
实际上这是一块普通玻璃,单层的,来自于70年代的廉价玻璃,质量不好,确实容易碎。汪师傅说他赔不起,是因为上面有我父亲的画。汪师傅非常稀罕地拿了玻璃给在我家的另几个人看:你们看看,这画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刻上去的!几万块的玻璃碎了还能再买,可是用刀把画刻上去的这块绝版玻璃花再多钱也买不到……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父亲经常在玻璃上刻画。如果只是单幅,他在玻璃上挥笔画出轮廓就直接磨刻;如果为了做在家具上达到对称或叠加的效果,他会先用笔把心里想到的图案画在纸上,然后再临到玻璃上。汪师傅说在玻璃上用刀刻,其实不是用刀,而是用磨石磨出来的,磨出来后再上一层油漆突出效果。父亲做这些很快,我家以前好几件家具都有这种玻璃画,让家具变得别致又新潮。
父亲总是行色匆匆,一刻不停、不分昼夜地做好很多很多事情就离开了,比如买一块布回来踩一个晚上的缝纫机,给母亲和我做出两套别有设计感的新衣服,悄悄地放在大床边就走了。我觉得这块玻璃不是父亲最好的画作,因为我小时候有好几次在父亲的同事朋友家里见过父亲送给别人的作品,他们装裱后挂在墙上的,国风上的有书法和画轴,奔跑的骏马图、斑斓的猛虎下山图;西洋画系列有人物肖像、风景写生等等。父亲是中学教师,那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他在工作之余是不允许另外挣钱的,但父亲是家里老大,后面有七、八个弟弟妹妹,他全部的工资都给了奶奶贴补家用。然后,他就给人家做一些木工、修一些钟表电器换一些米和菜来维持自己小家的开支。母亲说父亲的能干是生活逼出来的,我认为不是,父亲生性是浪漫的。他吹笛、他拉二胡、他打鼓,没钱买他就自己找材料做新乐器来玩,他修理好了学校的琴,带我们去弹琴唱歌……过节时他做的金鱼灯笼会摇尾巴,他做的走马灯点亮后,灯上画的马上将军前仆后继地去奔赴前线……他给母亲留言不用文字,而是喜欢画漫画,活灵活现的卡通形象让年幼不识字的我一看就懂,捧腹大笑……他用多余的小废材给我做玩具,无论是木刻的、铁丝扎的还是泥巴塑的,都牛气无比……他喜欢创作,无论是一件还是一套成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除了那几件用废材做的家具,用废柴劈出来的床、用疤疤点点的破木头做的大衣柜、外面是木头里面用竹板搭搭当层板的书柜……父亲留给我们的东西很少,那时候父亲与母亲因为工作关系两地分居,父亲突然猝死后,悲伤过度的母亲除了带回几件旧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从他工作的地方带回来。父亲上过大学,只是还没等到毕业学校竟在文-ge中解散了,父亲后来就在镇上中学教书。听说在父亲当年教书的地方,有多面墙壁上他画过几幅整墙的油画,现在那里被建成了文化中心,他的画还保存在那里,我要找时间带家人一起去看看。
母亲带着我以前是租房子住的,所以搬过无数无数次的家,一直到我工作以后,家里条件有所改善,才有了自己的房子,但那些本来木料就不好的家具在一次次搬家中,或散架,或丢失,最后只剩下摇摇晃晃的一个书柜和一张断了好几个榫头的床,还有两把残缺的椅子。
这块玻璃就是书柜的一对柜门上的,母亲想把书柜等这些老家具搬到新家,我怎么都不同意,因为它们太破了,与新家的简单平板风格也不搭,而且被没有美术细胞的母亲几次把别人家用剩的油漆讨了来涂它,以为可以保护它,却变成了非常奇怪的颜色。可是我也舍不得把这个书柜扔掉,后来还是老公出了个主意,从老家具上拆一部分下来,当作挂饰或摆设留个念想,大BOSS说,新家那么大,总会有地方展示的。大BOSS的思路让我茅塞顿开,这块玻璃就这样拆下来送到了御豪,请御豪按照这个尺寸做了一个屏风。